问:日前,有人在网络博客上发文说,因“孔孟之道”一说而将孔子与孟子视为一体的思维应束之高阁。他认为,孟子能言善辩,率性而为,而在孔子看来什么都要受礼的约束。因此,孔子不喜欢孟子。请问,如何看待这一观点?合称“孔孟之道”是历史误会吗?
———上海文庙路 李成
答:儒学是中华文化的主干,“至圣”孔子和“亚圣”孟子是儒学史上两位不得不提的人物。尽管相隔百年,后世却常常将二人联系起来,称他们的学说为“孔孟之道”,并以此来代指儒学。
与孔子不同,孟子生活的时代已是战国中期。此时,周天子已彻底失去权威,诸侯间连年战争,社会动荡,民不聊生。而思想界却异常活跃,诸子蜂起、百家争鸣的局面已经形成。孟子生活于邹,地接鲁国,易受儒学影响。孟子受业于孔子的裔孙子思之门人。他私淑孔子,对孔子十分推崇,曾说“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并尊孔子为“圣之时者”。孟子一生以维护和弘扬“孔子之道”为己任,对当时盛行的“杨墨”之说进行激烈批判。他继承和发展孔子学说,影响深远。此外,纵观孟子一生,他和孔子的生命轨迹也有诸多相似之处,早年求学,后周游列国,以求用世,但以失败告终。晚年退而著述,与弟子“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
众所周知,孔子是儒学的创始人。去世后,“儒分为八”,其中便有“孟氏之儒”。孔子后学出现分化,是儒学发展的必然趋势,实质是儒家学说的深化。不过,在战国时代,“唯孟子、荀卿守其所习”,成为影响最大的儒学大师。但是,中唐以前,孟子并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官方也一直以“周孔”或“孔颜”并称来代表儒学正宗。随着学术思想的转变,唐宋之际新儒学兴起,经过韩愈、二程尤其是朱熹的表彰,孟子的地位愈益提升,《孟子》由子书升格为“经”,孟子也先后被宋元官方追封为“邹国公”,尊为“亚圣”,地位仅次于孔子。这便是学者艳称的“孟子升格运动”。随着孟子升格,“孔孟”合称开始代替“周孔”、“孔颜”的说法,成为儒家道统的核心。此时,“孔—曾—思—孟”的儒家道统谱系得以确立,此后数百年,“孔孟”成为儒家的正统,得到顶礼膜拜。
孔孟之所以合称,有多种原因和必然性。举其大端,第一,孔孟合称是儒家内部学术转向的产物。由汉学向宋学的转变,直接导致了孟子地位的提升。孟子思想中的思辨性、理论性,切合唐宋之后儒学应对佛道挑战的需要,自然日益受到重视。经过宋明理学家的不断推崇和诠释,“孔孟之道”越来越被视为一个整体。第二,孔子与孟子之间确乎存在思想的一致性。孔子之学包罗万象,博大精深,蕴含不同的发展路向。孔门后学往往各得一端,但相较而言,孟子更能得孔学要领。孔子的学说包涵仁、礼两大内容,尤以仁学为重。而孟子恰恰继承并发展了孔子的仁学,使孔子学说进一步理论化、系统化,在思想的理论深度上发展了儒学,由仁学进而提出“仁政”,在人性论上高举“性善论”的大旗。另外,在修养工夫论、人格境界论等方面,孟子都对孔学有所推进和延展。
当然,孔孟之间也确实存在不容忽视的差异,突出表现为二者性格气质的巨大反差。孔子主张“讷于言”,孟子恰恰能言善辩;孔子尊君,孟子则勇于批判君主;孔子行事中庸守礼,孟子则率性而为。可以说,孔子博大,孟子精深;孔子温和,孟子激扬;孔子中庸,孟子偏激。正如二程所言:“仲尼,无所不包……孟子则露其才,盖亦时然而已。仲尼,天地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气象也。”
孔孟之间的如此差异,其实很易理解。首先,人的性格与气质是先天与后天综合影响而成的。其实在孔门之中,孔子的弟子同样各个性格鲜明。而正是这种 “无所不包” 的多元格局,成就了儒学的博大精深。其次,二人的气质乃至思想差异更多的是由于时代不同造成的。他们面临着不同的时代课题。虽然我们习惯于“春秋战国”的说法,但其间是有很大差别的。孔子时代,天子虽然式微,但一定程度上仍受到尊重,诸侯争霸还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但到战国中期,天子已完全丧失权威,诸侯战争更加白热化,利益争夺更为公开、露骨。战国中期的现实,早已不允许孟子循循守礼,企图通过“尊王”、“守礼”来挽救礼崩乐坏的局面,实现仁政。可以试想,假如孔子生活在孟子的时代,他所表现的生命形态也许就不会与孟子有如此大的差异了。
尽管孟子与孔子在性格、气质乃至思想上存在着一些差异,但这种差别并非本质的,并不妨碍二人在思想上的密切关联。历史地看,就对儒学乃至中国思想文化产生的影响而言,孔孟当推为魁首。后世孔孟合称,以“孔孟之道”来指称儒学,也并不是完全无视二者的区别。朱熹就曾直言:“孟子教人多言理义大体,孔子则就切实做功夫处教人。”可见连朱子也正视二者的理论风格之不同。况且,思想家的价值正在于其独创性。如果孟子完全同于孔子,那么孟子存在的价值就会失去,后世便不会有“孔孟之道”的说法了。
(责编:陶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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