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本报驻京记者 柳田

●嘉 宾：黄志龙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研究部副研究员）

●正是上一次危机后各国采取了宽松的货币政策，大量买入私人“有毒资产”，因此金融危机也逐渐向主权债务危机转化。

●政府在危机中的主要责任，应该是帮助弱势群体、中低收入阶层安度危机。想用刺激政策改变经济周期，改变实体经济衰退进程是不现实的。

解放观点：最近，全球金融市场持续低迷，欧美股市跌幅惨重，国际金银价格暴跌创记录。这距雷曼兄弟银行申请破产的时间整整三年。近来，世界各地的经济增长放缓，越来越多的人担心全球经济可能重新陷入衰退。您怎么看待当前这场“经济危机”？

黄志龙：上半年的世界经济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新兴经济体，都呈现增速回调、通胀加剧、就业增加缓慢的特征。目前全球经济增长放缓、欧美主权债务危机爆发，实际上是2008年金融危机的延续。全球经济过去两年的复苏，是政府对于金融机构进行救助，实行扩张性的财政政策和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的效果。但是这样的政策今年以来逐渐失效了。美国GDP年增长率从去年最后一季度的3.2%，减少到今年第二季度的1%，失业率更是在9%以上。这些情况都反映出金融危机影响的持续性和复杂性。

但本轮的经济放缓与2008年又有很大差异。 2008年的金融危机中，美国房地产泡沫破裂引发了银行系统性崩溃，金融市场上的坏账实际是私人债务。正是上一次危机后各国采取了宽松的货币政策，大量买入私人 “有毒资产”，因此金融危机也逐渐向主权债务危机转化。从历史上来看，房地产泡沫引发的金融危机，往往会影响经济运行时间比较长，整个经济恢复会比较慢。现在的状况说明，前期金融危机影响还没有完全消化掉。

解放观点：各国在金融危机后的“救市”计划为什么会在今年失效？应该怎么分析原因？

黄志龙：危机后很多国家都出现了流动性过剩，利率压到非常低的水平，其目的是在于刺激投资、扩大就业。但实际上更多地造成了资产价格上涨，增加的货币供应没有大量流入实体经济。

货币供应没有大量进入实体经济，在我看来原因有二。首先是近20年来全球产业分工格局在危机后没有发生变化，依然是拉美、非洲和中东等地区提供能源和原材料，中国等新兴经济体提供产品，而欧美发达国家提供市场。这种产业分工格局在短期内也不会改变，美国实体经济低迷还将持续。

第二，新能源、云计算等美国 “再工业计划”项目还在酝酿中。这些高科技项目的民用过程尚需时间，真正起到提振经济、提高就业率的作用也需要一定时日。美国在高科技项目上投入时间长，有了一定技术积累，但如果不能摆脱经济虚拟化的现状，这些产业的发展前景也不容乐观。

解放观点：七国集团财长和央行行长早前发表简短声明，决心加强国际协调，以应对全球经济复苏中出现的增长放缓、赤字高企和债务危机等新挑战。和2008年相比，他们并没有很快拿出方案或有所行动。您怎么看待各国在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上面临的困难？

黄志龙：现在，各主要发达经济体的利率已处于极低水平，危机造成预算赤字膨胀。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在过去两年起到了短期刺激影响，但对走出当前的危机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在促进经济增长方面，政策效用可以说是捉襟见肘，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也是双双难以作为。

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增加了市场的流动性，但也让发达国家面临陷入“流动性陷阱”的危险，再宽松的货币政策也无法改变市场利率，使得货币政策失效。而扩张性财政政策过去用于救助金融机构，也让欧美债台高筑，已经没有多大的扩张空间。美联储也逐步认识到短期的财政扩张政策与长期需要减少赤字是个两难处境，政府负债占总产量的比例，从2008年的约71%增加到现在的99%。对欧美来说，削减财政支出也是困难的。在其财政支出的结构中，社会福利和国防开支占到了80%左右。不可能有政府甘冒政治风险去削减福利开支，而国防开支的减少计划也是有限的。

从上世纪三十年代 “大萧条”的历史经验看，在走出 “百年一遇”金融危机的过程中，政府能起的作用有限。政府在危机中的主要责任，应该是帮助弱势群体、中低收入阶层安度危机。刺激政策无法完全改变经济周期，政府的扩张性政策只是熨平危机的波幅。但是这些政策也给现在的危机埋下隐患，金融危机后相当长时间的经济衰退，在欧美很难避免。

解放观点：为应对漫长危机，在您看来，全球各主要经济体较为有效的应对是什么？

黄志龙：世界经济出现放慢的现象，跟主要国家宏观经济政策的设计不完善、政策不协调有很大关系。

产业结构不能调整，货币政策就很难起效。众所周知，日本和德国是 “产业立国”，所以我们看到发达国家中，德国的就业出现了明显好转的情况。德国推出了很多结构性改革的措施，因此金融危机之后经济快速恢复，就业状况改善比较快。日本经历地震后，经济也较快走出衰退，历史上阪神大地震后的两年，日本的实体经济复苏很快。根本原因还在于德日两国的金融体系受到的影响较小。如果能实现政策的可持续性，将眼光放远一点，产业政策将长期有所作为。

对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经济体，情况也与2008年有所不同。金融危机时，全球协调一致的政策可以稳定经济增长。但经济稍有复苏，各国的贸易保护主义都在抬头。在欧美、在拉美，轮胎特保案、限制进口、反倾销法案、政府采购本国货等各种形式的保护主义轮番登场，贸易摩擦现象大量增加。这种趋势实际上不利于全球走出困境。

在外需放缓的情况下，对国内来说还是应该坚持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积极调整经济结构，改革财税体制等等。另一方面，当前中国的竞争优势已不仅仅是劳动力成本低的优势，而是产业链齐全、产业配套、基础设施完善等全面优势，特别是中端产品方面。中国前8个月出口快速增长，部分商品即使提价30%仍大幅出口，这些优势都体现得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