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漈山是故乡的一座名山。
对久居都市的人来说,夹漈山上的早霞夜月、泉韵鸟音、奇岩怪石、长松修竹,还有那座爬满藤苔的古寨,都足以愉悦性情,惹动幽思。然而夹漈山的最迷人之处,则是那里的一座草堂。不是现在看到的那座青石垒筑的“草堂”,而是一座真正用茅草盖成的草堂。虽然这草堂数百年前就已毁废,但只要怀着虔敬的心情到那里寻找,就会“看”到它。
搭盖这座草房的人,名叫郑樵。和许多有志者一样,少年的郑樵也是在书院的课桌上和家里的松明火下,度过几年刻苦读书的时光。不同的是,大多数求学者寒窗苦读之后,参加科举求功名,为的是走向官场,走向“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人生坦途”。而郑樵则沿着村后的那条弯曲窄小的山路艰难攀登,走向云缠雾绕的高山、虎啸猿啼的深谷。这位已是满腹经纶的山乡穷儒,要在夹漈山顶上潜心研思,并完成一部贯古通今的史书,以实现其“集天下书为一书”的宏愿。
四围青山,一脉冷泉。今天的人们来到草堂,都说这是个读书、著述的好去处。草庐里柴门半掩,翻经阅典,铺纸挥毫,思接千载,宁静无扰。出门稍稍登高,则远山云雾,近水筏影,村落炊烟,田野稻浪,一一映入眼帘,视通万里,才思无碍。日观白云舒卷,夜与星月对语,可以聊慰枯寂;身心俱疲之时,到门外小站片刻,任翠色润眼,鸟音洗耳,亦能焕发精神。然而长达30年的读书、著述生涯,哪能天天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诗意洋溢?夹漈草堂的“堂主”,既非家底丰厚的名门子弟,也不是为官数任之后潜迹山林的隐士,“书房”的寒酸简陋倒也罢了,连写稿所用的笔札,还是靠他的从兄郑厚及一些朋友资助的。他还自己在草堂门前开垦了半亩田,春种秋收,聊以糊口。就在他潜心著书的那几年,贤妻病逝,幼子夭折。可以想见,屡遭家庭变故打击的郑樵是如何以异乎寻常的毅力与耐性,在这远离人烟的深林之中,强忍着悲痛与凄凉,用血与泪凝就史册的每一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