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俗往往表现为人言,人言处处透露出世俗。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无时不有的东西具有极大的束缚力与杀伤力,以至使“大无畏”如鲁迅者也有所畏惧。比如说,在世俗的眼光中,乡党乡曲都须忌讳,所以,尽管鲁迅认定许钦文是很有作为的青年作家,尽管对于许钦文的《故乡》最熟悉的莫过于鲁迅,尽管鲁迅也曾为不少非绍兴籍的青年作家的作品写序,却因为那世俗的议论而要特地为“避开同乡的关系”不写引言;比如说,在世俗的眼光中,男女大防更不可破,何况还是师生之恋。所以,尽管鲁迅自己认定的与他两情相悦的终生伴侣也就是一个许广平,尽管在此一年两个月之后,他们的小海婴也就来到人世,他却在旅居杭州的“蜜月”期间还要许钦文去扮演这个尴尬的角色。凡此种种,在后人看来,似乎大可不必,却很难体会到当事人内心的苦衷。那种“有冤无头,有怨无主”的世俗能够吞噬人的灵魂。鲁迅也是人,他已经受了太多伤害,有时候也不得不穿上这厚重的铠甲。
我于是理解了鲁迅为什么要写《论“人言可畏”》,还在文章中说:“且不要高谈什么连自己也并不了然的社会组织或意志强弱的滥调,先来设身处地的想一想罢,那么,大概就会知道阮玲玉的以为‘人言可畏’,是真的”。我想,就凭这“设身处地”四个字,也就可知此中其实也溶入了他自己的体验。(宋志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