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有清溪奔流,力量便从中再生
来源:东南网 2012-07-05 编辑:黄水来
那夜的卧室就在溪边,床铺顺着溪水流淌的方向摆放。于是,我与溪水并排而卧。 这是在永泰赤壁溪畔。森林让一条清溪陪我入睡,我把这视为难得的幽会。真的,你可以上高原,你可以赴大漠,你可以天上飞,你可以国外游,但真正在森林过夜、与小溪同眠的机会能有几回?赤壁溪畔的那几幢房子,由溪石与山木垒叠而成,溪边的树影能走进门来,树上的枝叶能吻上窗户。夜来了,我沐浴净身,把电灯关了,把门窗开了,然后躲下。觉得只要一转身,就能搂住溪流柔软的腰身,摸到它那跳荡的脉息。 这里的溪水我有点熟。几年前,我与一位旅伴从这里起步,去寻找它的源头。溪边曾经有一条小路,据说通往莆田山区,然而我去的那时,野藤杂树已覆盖一切。或淌水,或踩着露出水面的溪石,我们走了几个小时,前头还是溪脉弯弯。突然发觉自己的可笑,就算你找到淌出第一脉泉水的地方,难道那真的就是溪流的源头?大山里的溪流,源头在树底,在每棵树的根须里。究竟要多少片树叶、多少条树根,才能酿出一滴如玉的水珠?那是大山的秘密,我们不知。反正,米槠,栲树,青冈,木荷,圆柏,柯木,每一棵都把自己的液汁,通过根须传导到地底,于是,清流一脉一脉涌出。从泥土里钻出来的水,竟能不沾泥尘,清澈得那样超尘脱俗,奇也。而且,溪水流过卵石,卵石亮丽了;流过野草,野草有神了;流过游鱼,游鱼活泼了。水,只要清得透彻,就有点化万物的神功,很寻常的物事经过它的润泽,便增亮添色,神采焕发。当片片溪石把它激溅,它的透明便会在瞬间化为雪白,那是它的一片冰心,在不断的点击中晶莹发光。 今夜没有车鸣,今夜没有人喧。吵着我的,只有一条溪。这才悟出所谓宁静,绝不是悄无声息。鸟鸣山更幽,瀑响溪愈静。只要是天籁之音,再吵也悦耳。总觉得溪水的喧腾,会因水质的清浊而呈现不同的音色。浑黄的水叩打在溪石上,那声音总有些沉闷,有些沙哑。这里的溪水就不一样,带着几分透明的欢悦,那是纤尘不染之音,那是超脱出世之韵。溪水仿佛就在枕边,它有说不完的话儿。就是再亲爱的女人,一夜软语也让你心烦。然而我不烦它。它的话从密林深处滤出,从大山腹里掏出,句句是那么干净圆润。它说的什么我听不懂,但我知道,它的语调没有嫉妒,没有阿谀,它的话题没有名利,没有争斗。在溪声的吵嚷中,我飘然若梦,恍惚中觉得那溪流被分开一脉,顺着我身上脉管流淌而过,它在涤洗我的腑脏,它在灌溉我的心田。恍惚中觉得自己也变成一条溪,在山的怀抱欢快地奔突、舒卷,融入远方的蒙胧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