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金草之歌响天外?

1994年，“金”草之歌在法国首都巴黎奏响。

第85届国际（法国）发明展颁奖厅，颁发给国外参展者的大奖——“国土资源规划部奖”即将宣布。

“获得这一奖项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参展者林占熺，请上台领奖。”第一遍，林占熺不懂法语，没听出来。第二遍，林占熺听出似乎是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又担心听错了，闹出笑话，不敢走上去。主持人第三遍宣布时，一位懂法语的华人叫开了，“林占熺先生在哪里？你得奖了，快上台领奖！”林占熺这回听清楚了，连忙整理一下身上那套已穿多年的西装，快步朝领奖台走去。

奖杯金灿，奖状庄严，掌声雷鸣。国际评委在评语中指出：菌草栽培食用菌技术，是国土整治和开发普遍适用的技术。

这是何等不易！这是何等殊荣！

轮到获奖者讲话时，林占熺望着台下涌出来的华人同胞，回想这趟来之不易的参展，平时不善言谈的他，这时却充满激情地对着全场的听众说开了：

“我是来自中国福建省的一位发明者。作为一个中国的发明者，能在这里获奖是值得高兴和庆贺的。但我认为，更值得我欣喜的是，自己的发明能在（自己的）祖国和世界各地推广应用。我深信：我的（这项）发明，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在我的祖国，在世界各地得到广泛的应用。”

话音刚落，全场又响起热烈的掌声。林占熺看到，台下的华人有的兴奋地跳了起来，有的热情地相互拥抱，有的正用手帕擦着夺眶而出的热泪……

“中国，中国！”“菌草，金草！”的欢呼声，响彻会场，经久不息。

当林占熺从领奖台走下来时，颁奖厅内的中国驻法使馆的官员、工作人员，旅居法国的华人，来自海峡两岸的参展人员和新闻媒体记者，一下子向他蜂拥过来，有的与他拥抱祝贺，有的紧紧握住他的双手，有的请他签字留念，还有的邀他参加庆祝鸡尾酒会。一个来自台湾的参展者怀着敬佩的心情，走到林占熺面前敬酒。他高兴地说：“我们中华民族是最聪明的。来，为中国人干杯！”

可是，没有多少人知道，为了这次参展，林占熺碾转难眠多少个夜晚，付出了多少代价。鉴于林占熺的菌草技术发明对人类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以及这一发明于1992年第20届日内瓦国际发明展上荣获展会金奖和日内瓦州政府奖，中国发展协会再次推荐林占熺的菌草技术参加1994年第85届国际（法国）发明展。去还是不去，林占熺一时举棋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1992年，林占熺应邀去参加国际发明展时，单位没有这项开支。为能成行，他不得不咬紧牙关，向人家借了39500元，作为参展的全部费用。展会上，林占熺的“菌草代木代粮栽培食用菌技术”一炮打响，不仅获得金奖，还荣膺本次展会唯一的一项政府奖——“日内瓦州奖”，实实在在为国家争了光，但这笔欠款至今还没还清。

记得1992年颁奖那一天，国际评委会高度评价了林占熺项目的意义和作用，认为菌草技术“以草代木”发展菌草生产，解决了菌业生产发展的“菌林矛盾”和“菌粮矛盾”，为人类提供优质菇类食品，为畜牧业的发展提供优良菌体蛋白饲料，开辟了一条最经济最合理的途径。当主持人请林占熺发表感言时，因为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国际场面，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非常简单地讲了一句“Thank you very much”，就急急忙忙地走下领奖台。下来后，在场的一些华人有点惋惜地走到他面前说：“林老师，你看人家得了小奖，都忘不了抓住机会在领奖台讲上好一会儿，而你得了大奖，怎么只讲那么简单一句就下来了呢？第二天，中国代表团不少参展的同志问林占熺：“昨晚一定高兴得睡不着觉吧！”林占熺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那个晚上，林占熺确实一夜没睡好觉。他除了为获奖而高兴之外，还愁着回去怎样还清为参展欠下的近四万元的债务呢！

林占熺更不会忘记，当他返回福建时，家乡给他送来了充满温馨与敬佩之情的祝贺。时任福建省省长的贾庆林亲切地接见了林占熺，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你付出心血得到了大奖，这是理所当然的，这不仅是你个人的光荣，也是全省人民的光荣。贾庆林进一步指出，我们要引导广大群众引重视科技，建立让科研成果能尽快转化为生产力的良性循环机制，让科研成果走出实验室，为社会创造财富。

这次参加法国发明展，林占熺是再次举债前来的。

“旧债未清，再举新债，值得吗？”1994年赴巴黎参加第85届国际（法国）发明展颁奖大会前，林占熺反复地问着自己。

又一个4万元，这对于像他这样一个月工资仅有一百多元的家庭来说，几乎是个天文数字。有人不客气地对林占熺说：“你再举债下去，恐怕到下一代也还不清。”但另一种观点似乎很快在他心中占了上风：在参展的一千多个新发明项目中，自己的菌草技术发明具有很强的竞争力，如能参展，可能再次脱颖而出。这种奖项虽然对自己在国内评职称不会起什么作用，但却可以通过这样的国际平台，向全世界宣告：菌草技术是由中国人发明的，发明人是福建农学院的林占熺。?

林占熺越想越豁然开朗：当年有多少名人志士为了国家利益，即使是变卖家产都在所不惜。作为共产党员，更要把国家利益放在高于一切的位置上。为了告诉全世界：菌草技术是中国人发明的，我再穷也要争取去，全力以赴去争这个奖。即使所借的款要几代人才能还清，即使拿回来的是一块破铜烂铁，也值得！他默默地提醒自己：“如果这次能获奖，我一定要在领奖台上好好为中国人多讲几句。”

临出发前一天晚上，林占熺到北京北太平庄食品店购买了二十几包比快熟面还便宜的“三合面”，装进行李，为展会期间的三餐备足了主食。人们真的发现：展会期间，每当三餐来临时，人们往往在餐厅找不到林占熺。他已选择大家不易发现的地方，“享用”这一特殊的“国际展快餐”。

跨过高山，飞过大海，菌草技术这重大发明很快传遍五大洲。美国、日本等国的企业敏感地看到这一发明将是一座取之不尽的“富矿”，纷纷设法找到林占熺，向林占熺抛来“红绣球”。

一个美国富商追到广州，找到正在那里开会的林占熺，提出如果林占熺愿意，可以到他那里工作，他将给予十分优厚的报酬：林占熺本人一个月工资8000美元，爱人6000美元，先工作两年，期满后双方有兴趣的话，可以再续约。

当时，1美元可兑换8.7元的人民币。也就是说，林占熺在那里工作，夫妻一个月可得一十二万多元人民币，是他们夫妻那时每月工资的一千多倍，两年后回来就是一个百万富翁。这个数字与在学校的收入实在太悬殊了，实在太有诱惑力了，而且，作为一个来自农村的大学毕业生，林占熺家境确实也比较困难，确实需要钱，全家对他寄以厚望，全家共有四个老人，十几个小辈需要他帮助抚养，而他自己欠下的债务也急需还清。许多人都以为他会选择去国外发展。

但林占熺心里却装着另一笔“中国账”。他认为这笔“中国账”要比“个人账”重要千倍万倍。

中国的阔叶树资源有限，而草资源却十分丰富。宜草山地、坡地比比皆是，面积至少60亿亩以上，是全国耕地面积的三倍还多。只要利用其中3%的草地来发展菌草业，就可能生产菇类食品13500万吨以上，创造产值5400亿元以上，增加5400万人的就业。如果菌草技术能得到很好的推广，其经济、社会、生态效益大得不可估量！那时，将形成一个数千亿元的可持续发展的全新产业——菌草业，有多少农民将可以从中增收致富啊。个人收入即便几百万，这与成千上万的农民钱袋里增加好几千亿元相比，哪一个多？哪了一个重？林占熺再清楚不过了。将这一发明技术用于扶贫，用于保护生态，用于对国家经济社会发展作出贡献，才能体现一个共产党人生命的真正价值。

林占熺毫不犹豫选择留在国内。他婉言谢绝了对方的盛请，平静地对这位富商说：“几十万、上百万美元确实不少，但只能富了我一个人、一家子；而教会中国广大农民利用菌草技术栽培食用菌，富的是千家万户，得利的是千千万万人。我愿选择后者。”

日本一家企业还没等到林占熺从国外回来，就派人来到福建农学院，提出愿以高价购买林占熺的发明专利，并表示：如发明人愿留下来，可以高薪聘任，全家也安排在公司工作。林占熺没有选择留下日本，当他完成把发明专利转让给这家公司的有关工作后，又回到福建农林大学开展科学研究与扶贫工作。这一转让，开创了把中国农业发明专利卖给日本的第一例。

又一个金秋时节，“首届菌草业发展国际研讨会”1996年在福建省会福州市举行。当时，对什么是菌草尚没有一个公认的科学界定，一些报导也只是简单地称为“野草可以长菇”，而实际上不是所有的野草都能种菇，如断肠草也是一种野草，就不能用来育菇。此外，对菌草，各国也各有叫法和表达方式。林占熺感到：研讨会来了不少国际知名的专家学者，这正是给菌草一个准确的界定并取一个世界通用的名字的好机会。会上，由他提出的对菌草、菌草技术、菌草业的界定是：

“可以作为栽培食（药）用菌培养基的草本植物简称菌草；运用菌草栽培食（药）用菌和生产菌体蛋白饲料的技术简称菌草技术；运用菌草技术及相关技术形成的产业简称菌草业。”

这一界定，得到与会专家学者的认同与同意。

但当讨论到给菌草起一个国际通用的名字时，一下子提出了二十多个名字，其中不少主张用英文来命名。林占熺这下可急了，他忙着找人商讨说明，还找到德高望重的世界热带菇业协会副主席张树庭先生，建议说：“菌草技术是中国人发明的一项新技术，最好能用汉语拼音来取名。”在张树庭等专家学者的支持下，菌草最后以汉语拼音“JUNCAO”，作为国际通用名字。

林占熺把“青草”留给自己，把科学这位魔术师吹口仙气后的“金草”献给了国家，献给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