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播出的《百家讲坛》上,复旦大学教授钱文忠为商纣王“翻案”。钱文忠认为,“商纣王是一位文武双全、功勋卓著的帝王”,其被冠以“暴君”称号是历史上最悠久的“冤案”。
对这个新闻,如果人们捋起袖子与钱文忠教授一争长短,或者愤愤然于“知识分子都在干什么”,那就太没意思了。在钱之前,古代早有学者对“暴君”评价提出过质疑。商纣王的问题,与其说是个单纯的历史问题,不如说是一个政治问题或历史—政治问题。我们应该关注,商纣王被称为“暴君”背后的一系列历史政治运作。
可以肯定的是,周人绝对需要将纣王说成是一个“暴君”,这样一来,“武王伐纣”以及周取代商才有统治的合法性。商纣王残暴,周代商就合理合法;前朝统治黑暗,扯旗起义进而改朝换代就合理合法。也就是说,是不是残暴和黑暗并不要紧,只要将历史合乎需要的定性,然后将组织起来的历史固化成记忆,统治的合法性就建立了起来,并不断被历史记忆所确认。
制造历史,管理记忆,证明合法性,这种同义反复的历史游戏,正是历史的秘密所在,也是任何占据统治地位的人绝不轻易放弃的工具。有些时候,社会内部的斗争并不是通过武器,而是通过记忆、通过历史知识来进行的。
最近,中国社科院于建嵘教授的一篇文章谈到,他陪一个名校毕业的年轻法学博士参观宋庄美术馆,博士指着新落成的遇罗克雕像问:遇罗克是什么人,人们为什么要为他献花?这篇文章和这件事可能很容易被“埋没”,但在我看来,它们与虎扑篮球:商纣王“翻案”的讨论其实涉及到同样的历史政治问题。
1966年遇罗克撰写《出身论》对当时风行的血统论予以批驳,1970年遇罗克被判极刑,1979年此案平反。于先生说,“(遇罗克)之所以让千万人为之动容,是他在那个荒诞年代里独立思考的自觉和能力,是他表达和捍卫自己观点的热血和勇气,是他在黑暗中仍信仰和追求光明的‘天真’。”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遇罗克、张志新等人及其精神没有体现在国家教育和宣传政策之中,历史书也多一笔带过,讳莫如深。这样,许多人就会丧失掉历史记忆。于先生感叹道,“如果我们的历史正在进行选择性失忆,那将会剥夺下一代了解的权利和选择的可能,使他们只能按规定的模式成长,甚至失去了探究历史和真相的兴趣。这才是最为可怕的。”
我想,全面记忆历史不是人脑所能承载,必然有一些被记住,另一些被遗忘。但是,选择性的记忆,决定哪些记住、哪些遗忘,什么被要求记住、什么被有意遮蔽,不取决于历史本身,而取决于当下的目的,取决于要造就什么样的当下社会,造就什么样的当下之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反过来理解就是,“民”若知道了某些事情,恢复了某些记忆,就不利于“民”的驯顺与服从。
福柯上世纪80年代的一次访谈也说,“谁控制了人们的记忆,谁就控制了人们的行为。占有记忆,控制它,管理它,是生死攸关的。”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看看虎扑篮球:自身的历史,哪些曾经发生过但“化为乌有”,被纳入进记忆的管理,就大致可以知道社会的性质和我们自身的状况。(作者为长江商报评论主编)
- 2009-04-13为纣王翻案背后的话语权自恋
- 2009-04-13钱文忠为商纣王翻案是另一种极端
- 2009-04-13给商纣王“翻案”,需要严谨的资料及求证,不然就是哗众取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