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联合报》今天社论指出,台湾政治的聒噪程度,在全球绝对属于高分贝群;但要论它解决问题的能力,却似无可恭维。台湾民主为何变成一个高速空转的漩涡,有待更深刻的讨论,但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可能出在“呛声文化”的喧宾夺主。
社论说,环顾我们的政治,每天都充斥着以发泄情绪为目的的叫骂和指控。李庆华连珠炮般的挑激言词,听在一般人耳中也会觉得难以忍受;而邱议莹的巴掌,亦把自己推到失态又失控的情境。两个人的粗鲁争执,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却带给社会更多的烦躁与不屑。
遗憾的是,这种呛声式的手法,近年已成为台湾问政的基本模式。“立法院”的质询,多半不在争辩政策是非,而以羞辱“内阁”官员、制造纠纷为能事;也因此,赖幸媛才会三赴“国会”却上不了台。再看“双英会”的问题,朝野都声称邀请对方晤谈,却又故意公开说一些刺耳的话,结果当然是谁也不想踏进对方的场子。包括成龙的失言,也见政客咬牙切齿地叫嚣要取消他代言听奥的资格。由此看,所谓活力充沛的台湾政治,其实不仅是野性未驯,也是自信心渐失,以致不知如何朝深化民主的方向推进。
“呛声”作为“异议”的一种表达形式,对普罗大众而言,原具有“政治除魅”的意义。但当呛声文化以沛然莫之能御的姿态喧宾夺主,取代了异议政治及反对政治,遂使民主政治中一些比较严肃的价值和一些确有必要的辩论,也就随之消失不见了。一个异议者提出论点时通常会说:“我反对这种作法,理由是……。”“我认为,采取xx方式会比较好。”但呛声者只要喊:“去你的!”“卖台!”“不爱台湾!”“下台!”“走狗!”请问:哪一种方式更有助于思辨?
更糟糕的是,呛声原不失为庶民对政治不满的直觉表达,现在却反过来,以政治为职业的人物利用这种手法来作秀,把殿堂上的政策议论变成市井中的即兴呼喝。如此一来,辩论过程不仅变得浅薄化,也因为夹杂强烈情绪而变得非理性化了。最明显的例子是,近年台湾始终在抽象的“主权”议题上打转,对经济、社会、民生问题反而粗率以对,连扁家弊案也无法平心讨论;近年台湾国力下降、经济不振、官箴败坏,这不是浅薄的呛声政治之害吗?
讽刺的是,呛声文化的大流行,包括“呛”字成为台湾的常用词汇,其实是公元两千年以后的事。亦即,台湾已完成政党轮替,政治人物反而开始大肆歌颂“呛声文化”,这正是异议精神劣质化及空洞化的开始。威权统治年代,异议人士犹能建构强大的论述去抗议统治者,及争取支持者;相形之下,今天在野党只要信口谩骂,就自以为尽到反对党言责,这难道不是对民主政治的轻薄?
的确,台湾的民主政治近年已进入了一个新的瓶颈,而把呛声文化带进政治的民进党如今也遇到了它发展上的撞墙期;这正是我们重新思考民主异议的时机。二○○一年的一个事件,也许有助于我们厘清一些思绪。
那年,民进党推出一个征求“呛声新世代”的广告,画面中将希特勒和卡斯特罗、李登辉、甘乃迪并列为勇于呛声的时代英雄,结果引起德国和以色列等国的抗议。这反映了其两个思维盲点:第一,身为执政党,却鼓励新世代向在野党呛声,这完全是煽惑民粹的操作,也有违民主政治在野监督在朝之精神。第二,将希特勒和甘乃迪并列,显示其历史认知的浅薄,以及对民主价值缺乏真正的理想。
的确,目前台湾民主的困境,不在反对的语言不够丰富,也不在批评的情绪不够辛辣,而在彼此失去了沟通的能力和对话的善意。民主需要比呛声更深刻的语言和思路来激荡思辨,粗暴的呛声文化只会让台湾政治在骚动中日渐浅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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